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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起源的口势示意说

盛  谏      盛  开

    我们从联想是语音理据的根本成因一文中得知动作性联想起点大都有可为他人观察到的具体形象,如圆唇聚拢并外凸,舌向后卷,双唇并置,面颊鼓起,举舌尖,大开口,抬舌后等。由于联想是人们共有的心理现象,在同一场景的定向作用下,旁人看到或想到这些明显的发音动作形象也可能产生同样的联想,从而使人们可用这些口势示意。例如人们常用双唇聚拢并前突的动作示意“吻你”,用紧闭的双唇示意“别出声”等。我们将这种口势示意的交际(communication)过程称为交际模式1,其图解如下图最上方:

图中,示意者欲表述的内容称为“表述方所指”,示意者的联想思维使他选择与“表述方所指”对应的某一口势来示意,接受者看见这一口势,经过联想思维,找出与口势对应的联想项成为图中的“接受方所指”(联想可双向进行:从所指可联想到口势,也可从口势联想到所指)。如果接受方的联想与表述方的联想相同 ,那么“接受方所指”与“表述方所指”就相同,交际成功。如果双方的联想不同,接受方误会了示意,交际就失败。联想的定向因素和大脑内记忆的内容是影响成功与否的因素。现代人生活缤纷兴趣广泛记忆内容庞杂,除极少情况(如“吻你”,“别出声”)用口势示意可能成功外,双方是很难想到一块去的。原始人类的情况就不同了,当时的生活极其简陋,人的兴趣面极窄,人们的记忆内容不多而且差异性很小。在场境的定向作用下,双方容易想到一处去,口势示意是容易成功的。在人类有语言之前,群体生活需要像用手势那样用口势来示意,特别是当双手都用来劳作时。例如在狩猎的场境中,首领用收圆嘴唇示意,大家就会想到“包围”猎物;在围坐猎获物周围的场境中,首领用展唇露齿示意,大家就知道可以开始用牙齿咬猎获物了。这样我们的祖先就有了首批口势示意原始词。

    为了引起同伴的注意,示意者在做示意动作时往往还需要同时发出些伴随的声音,这些自然产生的伴随音实际上与口部的示意动作有对应关系。例如小口圆唇的伴随音必然类似于[u],大口圆唇的伴随音必然类似于[o],张大口发出的伴随音必然类似于[a],张嘴露出上下齐齿发出的伴随音必然类似于汉语声母[dz、ts、s]等等。这样就开始出现了原始元音及原始辅音或原始音节 。为了籍助口部动作示意表达更多的事物,人们通过尝试,逐步发现更多的可以用来示意的发音动作,也就产生了更多的原始辅音原始的音节和与之对应的单音节原始词。原始音素和音节的出现标志着人类跨出了开口说话的第一步,因为只有人类语言才有众多的辅音以及与音节。这一进程还加快了人类的心智以及发音器官,特别是舌的灵活程度的进化(见盛谏、盛开,语音理据:语言起源遗留的痕迹,待发表)。与此同时,人类逐渐发现用来示意的口势动作与它的伴随音之间存在着对应关系,听到示意的伴随音即可辨想出示意的口势,于是逐步从交际模式1进化到交际模式2(见上图中间)。从示意交际过渡到语音交际,使原来为引起同伴注意的伴随音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语音。这又是语言起源的极为关键的一步。人类逐步采用语音交际后,语音上的各种特点也逐渐成为联想起点,从而在已有的口势示意原始词基础上又出现了语音性联想起点产生的单音节原始词及由语音与发声事物之间的联想产生的象声词。这三种原始词所表述的事物互相补充,大大扩展了原始词的表达范围。

    当语音交际逐渐熟练并成为集体习惯后,原始词的语音与意义的对应关系逐渐为集体习惯所固化,成为一种集体约定,交际模式2便逐渐进化到交际模式3(上图的下方),表述者按约定发音,接受者按约定理解,不仅避免了误解而且语言的速率大大提高。代代相传的结果, 先前生成原始词的理据(即联想形成的音义对应关系)逐步被人淡忘,另一方面新生的词可以用已有的词来说明而不必再用联想方式来定义,于是,开始出现不具有任何语音理据的新词。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和社会的发展,需要表达的事物大量增加,到了这时候,语音理据对词的扩增实际上已成为一种束缚,不具任何语音理据的新词的出现起到了解除了这种束缚的作用,对语言的发展具有重大意义。因此,无理据词的出现标志着语言的发展又跨出了一大步。

    语音音素的数量是有限的,单音节词的大量出现不可避免地会带来大量同音词,因此必然需要添加区分因素。我们的祖先主要采用将单音节的单纯词作为词素组成复合词的方式来增加单词所含的音节数(这种以单音节词为基础的复合大多数不是固定的,可根据表达意思和区分同音的需要随时组合或拆除。有文字以后,汉语还依靠表意文字来区分单音节的同音词,即所谓“孳乳”。),这使得汉语较多地保留了语言初创时期的单音节原始词,它们成为源词发展出许多只有汉语等东方语言才有的音近义通的词簇。由于数量不多的单纯词可以合成出大量复合词,它们能表达各种新事物新概念,因此不需新增大量(无理据的)新单纯词,这样一来,从语言初创期保留下来的有语音理据的单纯词在汉语的单纯词总量中就占了相当明显的比例,成为汉语的一大特色。

    联想思维是人类共有的心理活动,西方语言是否经历了类似的发展过程?为此我们选取两种西方语言进行联想匹配(见本网站英文栏内我们写的补充材料Supporting Online Material)。这两种语言,一是拉丁语,对欧洲语言有很大影响的古语种;二是英语,当今世界上流通范围最广的语言,历史上它受过许多外来语言的影响,有许多不同于拉丁语的词汇。现在在所得结果中选取一部分列举如下。

1.单元音动作性联想起点的联想项与汉语一致:
1)“圆唇开口小”的联想项:一.“圆,转,曲,围”[如拉丁:uber(乳房,乳头),umbilicus(肚脐,卷羊皮纸的圆木),uncus(弯曲的),unio(珍珠);英:hoop[hu:p](铁环,环绕),loop[lu:p](环,圈)];二.“包围,密闭,遮盖,收藏”[如:拉丁: humo(埋);英:muffle(蒙住,捂住,裹住),mulch(覆盖),tomb[tu:m](坟墓)]。

2)“圆唇开口大”的联想项:一.“浑圆”[如拉丁:os(1.口, 头, 脸面),orbis(圆, 球, 地球),sol(太阳),mola(磨盘),globo(弄成球团),globus(球),ovum(蛋,卵状物),boja(脖套),monile(项圈);英:oral(口的),orb(球,使成球体),cobble(圆石块),dome (半球形的,圆丘,圆屋顶),dough (一团生面团,一团陶土等),foam (泡沫),knob (球形捏手),pock (痘疱),polo(水球,马球),pox(痘,疱)];二.“体积大”[如拉丁:bos(牛),collies(小山),mons(山,岩石),moles(大块,大堆),boletar(容器);英:bloat(肿起),block (大块),boulder(圆石,巨砾),clod(土块),broad(宽阔的),podge(矮胖的人),pot(壶,[俚]大肚皮)],rock(磐石);三.“数量多分量重”[如英:galore (许多,丰盛),lot (许多,一批),more (较多),most(最多)]。

3)“非圆唇开口小”的联想项:一.“细,小”[如拉丁:minime(极小),mica(碎屑),simila(细面粉),similes(差别小,相似),tigillum(小梁,椽子)(请对比大梁tignum),filum(细线,丝),fissura(隙缝),fissum(隙缝,裂纹),hilum(小事情,细故);英:little(小),peak(缩小),midget(侏儒,微型动物),drib(点滴,少量,细粒),pill(小球状丸),thin(细的,弱的), feeble(微弱的),trivial(细小的),bit(一点点),seam(隙缝),wee(微小的)];二.“近,狭”[如拉丁:finitimus(附近的),vicinus(附近的,相邻的);英:seal密封,near (近的),intimate[intimit](密切的)(试对比同形异音词[intimeit](提示))]。

4)“非圆唇开口大”的联想项:“大,长,宽,多”[如拉丁:amplus(巨大的),halo(张口呵气),magnus(大的),macro(大的),mare(大海),grandis(巨大的),latus(宽的),bracae(肥大的),major(较大的),massa(一大堆),saxum(巨石);英:large(大的),vast(巨大的),vat(大桶),maximum(最大的),fat(肥胖的),far(长距离),quaff(大口地喝),mass (众多)]。

2.词首单辅音动作性起点的联想
1)“声母圆唇化”的联想项:与汉语相比只有“圆,弯,围,转”[(见上面圆唇元音的联想)],无“噘嘴外凸”与“聚拢”两项。

2)“舌向后卷”的联想项:一.“圆,弯,围,转”[如拉丁:rota(圆盘),roto(旋转,滚动),rotundus(圆形的);英:reel(旋转,卷绕),rim(轮周),ring(环,圈,围住),rock(磐石),roll(滚,转动,绕),rondo(回旋曲),rotate(旋转),round(圆,球形的绕圈的)];二.“循环,重复”[如拉丁:rota(轮回),前缀re-(重复)如reficio重做,recolo(重加工)等;英:rally(恢复,再举),rotate(循环,轮流),round(循环,周期),rock(摇摆,震动),前缀re-(重复)如react(重做,重演),refresh(使更新),reset(重放,复位)等];三.“向后,相反”[如拉丁:rursus(向后,回过来),前缀re-(向后,相反)如revoco(召回),recello(飞回,后仰),recedo(往回走), retro(向后,往后); 英:rear(后方,背后),前缀re-(向后,相反)如recall(召回,撤回),regress(后退,退回)];与汉语比,无“柔软”联想。

3)“双唇”的联想项:一.“成双,并列”[如拉丁:par(双数的,一双),paro(并列),bis(两次,两倍),bini(一对的),bimus(二岁的),bito(双脚走路),前缀bi-(逢二的);英:bicyclic(双轮的),binary(二,双),pair(一对,一双),parents(双亲),pun(双关语),match(匹配,婚姻),mate (配偶,伙伴),wed(结婚,嫁娶)];二.“关闭、遮蔽”[如拉丁:obruo(蒙上,埋藏),bustum(坟墓),mergo(淹没,隐藏),palla(幕,帐幕,门帘),fallo(隐藏),fascia(包布),velum(帐幕);英:bank(银行,储藏库),bin(箱,仓),box(箱,盒),pack(包裹,包装),package(包裹,外壳),mew (隐蔽处,密室),mantle(斗篷,覆盖物),mask(面罩,面具伪装),muffle(蒙住,捂住,包裹),mum(闭嘴),mulch(用覆盖料覆盖),veil(面纱,遮蔽物),visor(遮护)];三.“闭口鼓气”对应的联想项“泡状,鼓起,矮胖”[如拉丁:bucca(面颊),bulbus(洋葱头,蒜头,块根),bulla(气泡,水泡,水疱),bullio(起泡,沸腾),papula(水泡,小脓包),pila(球,线团),pilula(小球,药丸); 英:back(背部,形外凸),ball(球,丸),bead(小珠),belly(腹部,鼓起,胀满),bloat(肿胀),bruise(青肿),bubble(泡泡),bulb (球状物如烧瓶,电灯泡),bulge(肿胀,膨胀),bulk(大块头,胖子),bulla(大水泡),paunch(大肚皮),pearl(珠状物),pebble(卵石),pill(小球状物,药丸),polo(马球,水球),plump(鼓起的),pock(痘疱),podge (矮胖的人),pudge(矮胖子),popple(起泡翻滚),pot(壶,大肚皮),pox(痘,脓疮),puff(膨胀)];四.“嘴和唇的动作”[如拉丁语:basio(接吻),bucca(一口),palatum(双唇),manduco(吃,咀嚼),mordeo(咬,吃,吞),pappo(吃,喝);英:pout(撅唇,努嘴),bill(鸟嘴,鸽接嘴),beak(鸟嘴),mouth(嘴),muzzle (狗,狐等凸出的口),bite(咬,一口(食物)),meal(进餐),peck(啄,匆忙地吻)]。

4)“舌尖,舌前”的联想项:一.“舔尝与味道”[如拉丁:delambo(舔净),delingo(舔),dulcis(甜的),lacteo(吮吸,咂),lambo(舔),lingo(舔),linctus(舔),sal(盐),sapio(带…味道),tango(品尝); 英:lap(舐,舔),lick(舔),savo(u)r(尝味,味道),season(给…调味),salt(咸味的,盐),sour(酸味的),sweet(甜的),taste(尝味,味觉),treacle(糖蜜,糖浆),treacly(甜密的)];二.“说话”[如拉丁:dico(述说),dicto(口授),lingua(语言),locutus(说话),logos(言论),loquor(说话),sermo(谈话),sono(嗓音),jactito(讲,说);英:din(喧闹声),dumb(哑的),lore(口头传说),nag(唠叨),narrate(讲,叙述),read(读),say(说),speak(说话),sing(唱歌,吟咏),talk(谈话),tattle(闲聊),teach(讲授),tell(告诉),row(口角)]。

5)“鼻音”的联想项:“鼻”[如拉丁:naris(鼻,鼻孔,嗅觉),nasalis(鼻子的),nasus(鼻,嗅觉),nasica(长鼻的人),nasutus(大鼻子的);英:nasal(鼻的),nose(鼻,嗅觉),nostril(鼻孔),nuzzle(用鼻掘)]。

3.词中部及词尾的辅音(汉语无)
1)“舌向后卷”的联想项:“圆,弯,围,转”[如拉丁:crispus(卷起的,波浪的,振动的),curro(旋转),curvo(弄弯),curvus(圆形的,弓形的),orbis(圆);英:crimp(使卷曲),crinkle(使成波状,使卷曲),crisp(使卷曲),crook(弯曲,钩形物),friz(使卷曲),frizzle(使卷曲),scroll(卷形物),scrunch(使弯曲),screw (螺旋),troll(旋转,轮唱),wrap(缠绕,环绕),wreath(花环),wrench(扭曲),wrest(拧,扭),wring(拧,扭),writhe(缠绕,扭曲),wry(扭曲),furl(卷),turn(旋转),turbin(汽轮机),turret(转台),vortex(漩涡)]。

2)“圆唇辅音”的联想项:“圆,弯,转”[如英:clew(线团)(对比clue(线索)凸显w有“圆团”的联想),dew(露水珠),slew(旋转),screw(螺旋),skew(弯)]。

3)“鼻通道”的联想项:“鼻”[如:英语:snivel(流鼻涕),sniff(嗅),snoot(鼻),snore(打鼾),snort(喷鼻息),snot(鼻涕),snout(动物口鼻),snuff(嗅),snuffle(鼻音)。

4)“闭口鼓气”的联想项:“泡状”[如拉丁语:uber(乳房),英语:bubble(泡泡),cob(煤块, 石块),jumbo(庞然大物),lubber(笨大汉),pebble(卵石),rubble(块石),tuber(块茎,结节),orb(球,使成球体),knob(球形捏手),bomb(炸弹),bulb(球状物如烧瓶,电灯泡),plumb(铅锤),scrub(矮人,矮树),tab(短小突出部),drib(滴,细粒),thumb(大姆指),tomb(坟墓)。

    将以上各联想项与汉语的对应项对比后可以看出,由于西方单纯词含辅音群和多音节,理据性在词层面上不明显,但在音素层面上仍明显存在:1)在第一音节或有区分作用的音节中,元音的联想起点及联想项与汉语韵母中的元音相同;2)词首单辅音的联想起点及联想项,绝大多数与汉语声母相同。3)有 几个辅音(r,w,n,b)在辅音群中或词中间或词尾位置有与在词首位置同样的联想项,此点明确表明音素层面上存在理据性。4)首辅音群中响音性辅音的理据性较明显(在首辅音群音段中,l,r,w,m,n为响音性,见张吉生, 英语音系系统研究,重庆出版社,2000)。根据这些与汉语联想项的异同,我们有理由推测,西方语言在起源初期也经历过与汉语起源期相同的三个阶段而且最原始词的词也是单音节词,只是到了第三阶段开始有所不同,印欧语系较少合成词,更多采用增加非响音性辅音构成首辅音群和增加无明显理据的音节和尾辅音组成固定的多音节词以及添加后缀(这在拉丁语词中特别明显)来增加区分同音的因素。这些添加上去的无理据成分使原始词失去单音节原貌而且掩盖了原始词的音义相关性。另一方面由于这样的区分同音方式必然大量增加新词(其中大多数是非原始的无理据词),在此情况下,即使有少数遗存的原始单音节词也被湮没在大量无理据词汇之中。因此印欧语系中除象声词还保留著语音理据的痕迹外,只有在音素层面才留有上面列举的联想痕迹。                                           

上载日期2005 06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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