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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汉字词比较研究

俞忠鑫

  绪言

    至少在五六千年以前,中国人的祖先就创造了汉字,并且一直沿用到现在。这在人类的文化史上,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因为与汉字差不多同样古老的其它文字都已经不复存在,如埃及的象形文字和美索不达米亚的楔形文字;并且当今世界上尚在使用的正式文字中,汉字是唯一的非拼音文字。

    汉字在中国本土不可能演变成拼音文字。人类的文字史实表明,一切拼音文字都是对他民族文字的借用,最多是经过一些改造或发展,而不是由使用它的民族直接创造。西方的拉丁字母、斯拉夫字母是如此,东方的印度字母、阿拉伯字母也是如此。日本文字中的非拼音部分——汉字,是对中国汉字的直接借用;而拼音部分——假名,则是对中国汉字的改造。

    中国周围的一些国家和民族,曾经对汉字作过借用或改造,但是有的随着民族的消亡而绝迹,有的则因为文字的变革而废止。祇有日本人借用汉字最能持久,而且运用自如,大有发展。日语和汉语是完全不同系属的语言,而日本人却能巧妙地利用汉字来记录日语,并且在日语中大量使用汉语借词,这种现象在人类的语言文字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中国人和日本人都使用汉字词,对中日两国的汉字词进行比较研究,无疑地将是十分有意义的。

 

  汉字词的界说

    汉字词是指由汉字组成的词。它可以由几个汉字组成,也可以由一个汉字组成;它可以是汉语词,也可以是日语词或韩国语的词、越南语的词。本文祇讨论中日两国的汉字词。

    汉语中所有的词都是汉字词。从词源上看,汉语中的汉字词绝大多数是汉族语言的词,但也有一小部分是非汉族语言的外来词。如葡萄、罗汉、马拉松、迪斯科等是音译外来词;啤酒、卡车、冰淇淋、茄克衫等是半音半义的外来词。

    在日语中,凡是可以用汉字来记写的词都是汉字词。这跟日本人所说的“汉语”(为了与中国汉语相区别,日本“汉语”加引号,下同。)有所不同,“汉语”通常指由音读汉字组成的词,而我们所讨论的汉字词则是指一切用汉字组成的词。在日语中,它既包括由音读汉字组成的词,也包括由训读汉字组成的词和音训混读汉字词。

 

  汉字词的类型和特点

    汉语中的汉字词,从构词的角度来看,可以分为单纯词和合成词两类。合成词当然是多音节的,单纯词有单音节的,也有多音节的。单音节的单纯词绝大多数是汉语词,多音节的单纯词则往往是来自其它民族的外来词,祇有极少数是汉语词,在古代汉语中尤其是如此。

    古代汉语词汇里有一种所谓“联绵词”,现在的许多学者都认为那是双音节的单纯词,并且往往“上下同义,不可分训”(王念孙《读书杂志.汉书第十六.连语》)。其实原始汉语中未必有双音节的单纯词。从汉语汉字的特点来看,原始汉语中的单纯词只能是单音节的,多音节的词则一定是合成词。汉族人的祖先习惯于“一个音节代表一个概念”这样一种语言,他们创造的汉字正是适应这种语言的。汉字是音节文字,一个汉字代表一个音节,一个概念。中国人至今不能接受、至少是不太愿意接受那种每个音节不能代表意义,而必须由几个音节合起来才能表示词义的多音节单纯词。西洋外来词不能在汉语中大量流行、它们中的绝大多数被后起的意译词所取代,正是证明了这一点。

    所谓“不可分训”的联绵词,有些未必不可分训。中国古代文献中的联绵词有一个共同的现像,即表示同一个概念的联绵词往往有好几种不同的写法,如﹕犹豫、踌躇、彳亍、首施、首鼠……等,都是同样的意思。于是人们就提出这样一个理论,即认为这个词祇有音和义,没有固定的词形,所以就有多种音近的不同写法。其实这个理论是不全面的。就像一个人横跨在门槛上,我们既可以说他刚从外面进来,也可以说他正要从屋里出去。一个词有多种音同音近的写法,我们既可以说它本来没有固定的写法,也可以说它原来有确定的写法,因为被人忘却而以讹传讹,写得走了样。像上面所说的“犹豫”这个词,光从它有多种书写形式来考虑,我们也完全可以得出相反的结论。即认为这个词本来是个合成词,组成这个词的两个汉字本来都有实在的意义,只是由于古代师生之间传授知识往往是口口相传,先生讲课,学生笔录,加上当时没有作为规范的词典,所以一旦有人因为没有听清或者一时间“仓卒无其字”(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引郑玄语),就用了两个音同的或者音近的字来代替;后人不知,以讹传讹。久而久之,人们就祇知道这个词的音和义,而对这个词的每一个音节及其所用的汉字的含义则无从知道,这就是语言学上所谓的“语源中断”。后世的学者就因此而误以为这是双音节的单纯词。如《辞通》的作者朱起凤早年在批阅学生的文卷时,见有“首施两端”的话,以为是“首鼠两端”的笔误,就随手改了过来。不料却引起全院大哗,甚至遭到投书谩骂;因为首施就是首鼠,也就是踌躇、犹豫,都是“上下同义,不可分训”,不能往文生义,认“首鼠”为“第一只老鼠”。

    其实,我们也完全可以认为朱起凤当初的理解并没有错﹕在古代,人们把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样子用第一只老鼠出洞时探头探脑来形容,用了“首鼠”两个字,非常形象,非常生动。但是由于当时缺乏纸笔,也没有印刷技术,更没有作为标准的词典,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自不免以讹传讹,甚至忘却了原来的汉字而只记住了它的读音,于是就出现了首施、犹豫、踌躇等不同的写法。就像鲁迅小说《长明灯》所说的,那灯从梁武帝时点燃,中间从未熄灭;但到了村妇口里,梁武帝就变成了“梁五弟”。也许若干世纪以后,又成为“良舞地”、“量午滴”。到那时候,学者们就会说,“良舞地”就是“量午滴”,都是不可分训的联绵词。

    “联绵词不可分训”和“虚字无义”已经成为某些不学无术的“学者”的两大法宝,成为他们理屈词穷时的遁辞,成为他们逃避学术研究的防空洞。当他们在古书中遇到某一个字无法解释时,就祭起第一个法宝﹕“虚字无义!”于是这个字就可以不必解释,因为它“无义”;当他们遇到两个字不能解释时,就祭起第二个法宝,说这是联绵词,“不可分训!”于是就把上下文的意思大致推测一下,笼统地给出一个词义,至于这个词为什么有这个意义则可以不管,因为它“不可分训”。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做法。

    中国古代文献中许多被认为是“不可分训”的联绵词,有些往往并非不可分训,而是可以分训的合成词,只是由于语源中断,逐渐被后人作了种种误解,如上文所说的“首鼠”;也有一些本来是非汉语的外来词,由于后人不知道真正的语源,穿凿附会,也作了种种误解,如“八哥”一词,根据罗常培考证,是源于阿拉伯语的外来词,读作babghababbagha(罗常培《语言与文化.从借词看文化的接触》),但是后人不知,多所臆测。如宋.罗愿《尔雅翼.释鸟二》说﹕

    鸲鹆……飞辄成群多声,字书谓之哵哵鸟。……或曰,身首皆黑,惟两翼皆有白点,

    飞则见如字书之“八”云。

    中国古代文献中的“联绵词”,除了上述可以分训的合成词和不可分训的外来词之外,真正不可分训的汉语词是为数不多的,那就是上古汉语中复辅音词的变异。如蝉这种昆虫,古书中写作“蜩”,上古可能读为tliao,后世的汉语不再有复辅音,就用两个汉字来记录,写作“蝭蟧”,读作tiliao,现代称为“知了”。就像现在翻译西洋人名一样,把EH":4>译成“斯大林”,把 Clinton译成“克林顿”。类似的词还有读作klong的“孔”和读作blit的“笔”,世分别有“窟窿”和“不律”的写法。

    现代汉语中多音节的单纯词,大部分也都是外来词。如﹕逻辑、的士、巧克力、马赛克等。自古到今,汉族人总是不太习惯于多音节的单纯词,翻译外来词时,总是尽可能使记录每个音节的汉字都有意义。如﹕香波(shampoo)、迷你(mini)、的确良(dacron)、敌敌畏(D.D.V.P.)等等;在旧译词中,还有:凶哥儿(Junker,因系贵族地主,从平民的立场来看,颇嫌凶恶,今作容克)、多看透(doctor,既是博士,自然见多识广,能看透许多表面的东西,今用意译)、盖世太保( Gestapo,因可恣意杀戮,权力盖世,故名,今多用意译)、爱司不难读(Esperanto,意极浅显,自可见字明义,今用意译“世界语”)。

    然而,这种办法往往有时而穷,于是就放弃音译,改用意译。如上述的多看透,今意译为博士;爱斯不难读,今译作世界语等等。此外还有﹕德律风——电话,盘尼西林——青霉素,德谟克拉西——民主,等等。

    前面说过,日语中的汉字词大致上与日本人所说的“汉语”相当;不过“汉语”一般指音读汉字词,而我们所说的汉字词则不论音读、训读,只要是用汉字组成的就行。在日本界,也有人主汉语”不限於音读汉的,如柏谷嘉弘著《日本漢語の系譜》在第二章《漢語の範圍》中认为汉语应该包括下列六种类型的

    1.汉语词﹕仁、义、天命、春望、明月、函谷关、王昭君、朝令暮改、一进一退。

    2.汉语外来词﹕袈裟、狮子、阿弥陀、迦陵频伽。

    3.和种词﹕爱す, 及第す, 老(おい)法师、み随身、故殿(との)、执念す、 奏でがたし。

    4.汉欧混种词﹕半ドン, ()オンタアデ(go Vontade, ドイツ语、フランス革命、ナツナル精(Naturalexei)。 

    5.和制“汉语”﹕大根、火事、出张、返事、尾笼、出来。

    6.西欧译词﹕日曜、哲学、心理、手术、原子、酸素、形而上、唯心论。

上述六类词中,第1、第2两类当然是汉字词。第3类中,“老法师、故殿”是汉字词,“み随身”可以写作“御随身”,也是汉字词。其余必须带有假名的就不是汉字词。同理,第4类中多数不是汉字词,但是假名部分能写成汉字的,也是汉字词;如“ドイツ语, フランス革命”可以写作“独逸语、佛兰西革命”。第5、第6类也是理所当然的汉字词。所以说,汉字词基本上相当于“汉语”,只是不能带有假名。

    日语中汉字词的分类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进行,上面的分法是从汉字词的来源分的,如果从语音类型来分,则可以大致分为三类﹕1.音读汉字词,2.训读汉字词,3.音训混读汉字词。下面作一些具体的分析。

1.音读汉字词

音读汉字词在日本汉字词中占的比例最大,从语源构成来看,又可以分为六种。

(1)直接引入的汉字词。即对中国汉字词不作任何改动,形音义三者同时借入。如﹕

国家、人民、始终、聪明、微笑、狼狈、突然。

(2)汉语外来词。这一类主要是古汉语的外来词。日本人在引入中国汉字词时,未加区分地把它们跟其它汉字词一同借入。如﹕             

    伽蓝、夜叉、罗汉、菩萨、骆驼、葡萄、玻璃、琵琶。

(3)和制“汉语”。这一类汉字词,从字面上看,都是由汉字组成,但是实际上汉语中并没有这样的词,是日本人利用汉字的音和义重新组合而成的新词。如﹕

    心配、立腹、出张、日当、辛抱、后见。

有些汉字词看上去像和制“汉语”,但是实际上它们是地道的汉语词,只是日本人在借用过程中对它们作了一定程度的引申和发展。如﹕

    挨拶、驰走、远虑、留守等。

    “挨拶”在日语中是寒暄、打招呼的意思。现代汉语中没有这个词。在古代汉语里,“挨拶”是推挤、拥挤的意思。宋.葛长庚《海琼集.鹤林问道篇》﹕

    昔者天子登封泰山,其时士庶挨拶。

后来佛教禅宗用来指和尚之间互相问答。一问一答,犹如一推一挤。宋释圆悟《碧岩录》卷三第二十二﹕

    至于衲僧门下,一言一句,一机一境,一出一入,一挨一拶,要见深浅,要见向背。

又同上第二十三﹕

    他三人同得同证,同见同闻,同拈同用,一出一入,递相挨拶。

日语中“挨拶”一词打招呼、寒暄的意思当即由此发展而来。

    “驰走”在古汉语里是骑马或乘车奔驰疾行的意思。《史记.项羽本纪》﹕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

日本人的汉文作品中也有类似的用例。如藤原忠宗《中右记.永长元年八月六日》﹕

夜半许归家,一寝之间车马驰走道路。

后来由于接待客人采办食品也需要奔走忙碌,于是把接待客人和为招待客人而准备的菜肴都叫做“驰走”。这也仍然是词义的引申。

    “远虑”本来是深谋远虑、即作长远打算的意思。《论语.卫灵公》﹕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现代日语中的“远虑”则是客气或者谢绝的意思。这种意思跟“考虑深远”是有联系的。譬如请客人吃喝或让他接受馈赠时说﹕“ご远虑なく” 翻译成汉语就是“请不要客气”,这话等于说﹕“请吃吧(或﹕拿着吧),不用想得太多。”言外之意是﹕“放心吧,不会让你偿还的。”当要表示禁止或谢绝某事时(如吸烟或停车),就说﹕“吃烟(或﹕驻车)はご远虑ください”上面的例子是说“不要‘远虑’”,这里则说“请你‘远虑’”,意思正好相反。这是一句很含蓄的警告﹕“你要是在这儿吸烟(或﹕停车)的话,你多想着点儿(想想后果)吧!”言外之意是﹕等着你的将是罚款或扣车。

    “留守”在古代是指主要人物(天子、主人、主帅等)远出时留人在原地看守或看守的人。《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吴国精兵从王,唯独老弱与太子留守。

后来从“留人看守”和“留下来看守的人”二者的共同前提——“主人不在”这一点上引申发展,把“不在家”也叫做留守。这也是词义的引申。

(4)音译外来词。这是日本人利用汉字的音义译成的外来词。如﹕

    天妇罗、加特力、曹达、瓦斯、所罗门、亚细亚。

(5)意译外族词。如﹕革命、文学、条件、积极、否定、纪录。

这一类词中有些本来是汉语词,只是日本人利用它们翻译西洋的词语。应该说这也是词义的引申。因为是意译,对日语来说,它们不是外来词。现在汉语里也用这些词,它们算不算外来词,学术界有不同的看法。我们认为不应算作外来词。“革命、文学”本来就是汉语词,虽然它们是西洋词语的对译,但因为是意译,就不能算是外来词。即使是“条件、积极”等汉语中原来没有的词,由于它们与“条、件、积、极”这些汉字的字义可以建立联系,即可以“见字明义”,也不应该看作外来词。

(6)日语宛字。宛字又叫“当字”,即对汉字只借音,不借义,把汉字当作记音的符号,记录日语的词。如﹕

    无茶苦茶、灭多、兔角、野暮、莫迦、素敌。

2.训读汉字词

    在一般情况下,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汉字构成的汉字词,若采用音读就每个汉字都用音读,若采用训读就每个汉字都用训读。在日本汉字词中,训读汉字词的比例也比较大。训读汉字词又可以细分为以下六种﹕

(1)字训汉字词。即对汉字借义不借音,书写形式是中国的,读音则是日本的。这是日本人对汉字的功用所做的发展。在这类词中,每一个汉字对应着一个日语词素,从日语的角度来讲,也可以说是对汉语词的逐字译读。如﹕

    山(やま)、水(みず)、天地(あめつち)、手足(てあし)、眼镜蛇(めがねへび)、山里人(やまうりひとと)。

(2)和制“汉语”。跟上面一类词的不同之处是,这类词是汉语里所没有的。如﹕

    屋根(やね)、 目玉(めだま)、心持(こころもち)、人差指(ひとさしゆび)。

(3)词训汉字词。跟字训汉字词的不同之处是,它们是对汉语词的整词译读,即日语的单纯词对译汉语的合成词。如﹕

    欠伸(あくび)、 梅雨(つゆ)、吃惊(びっくり)、牡蛎(かき)。

(4)日语宛字。跟上面一类词的不同之处是,这类词是汉语里所没有的,且对汉字只借音,不借义。如﹕

    矢张(やはり)、出鳕目(でたらめ)、目出度(めでたい)、六借(むずかしい)。

(5)意译外族词。这类词在现代日语中已经不再使用汉字,而代之以片假名。如﹕

    烟草(タバコ)、牛酪(バタ—)、天鹅绒(ビロ—ド)、;背广(セビロ)。

最后一例比较特殊,原词是 civil clothes ,“背广”二字是 civil 的训译,可以称为训读外来词,但是用例太少,不另分类。

3.音训混读汉字词

    由两个汉字构成的汉字词,有所谓汤桶读和重箱读。前音后训的叫重箱读,前训后音的叫汤桶读。本文讨论的汉字词虽然不限于两个汉字,但是也可以仿照这种区分,把多汉字的音训混读汉字词分为前音后训和前训后音两大类。前音后训的如﹕

    土砂降(どさぶり)       自分胜手(じぶんかつて)       仕事场(しごとば)

前训后音的如﹕

    大扫除(おおそうじ)                古道具(ふるどうぐ)

    朝寝坊(あさねぼう)                手荷物(てにもつ)

汉字多于两个时,音训混读的情况就更为复杂。如“音—训—音”型﹕

    指定值段(していねだん)         外国为替市场(がいこくかわせしじょう)   

“训—音—训”型﹕

    古本屋(ふるほんや)                手仕事(てしごと)

“音—训—音—训”型﹕

    仕切值段(しきりねだん)                        

“训—音—训—音”型﹕

    御数寄屋坊主(おすきやぼうず)

当然,这样的音训混读词是很少的。

    音训混读汉字词绝大多数是日语词,其中的汉字大都是表意的,只有极少数是只表音、不表义的“宛字”。如﹕

    马鹿(ばか)     驮目(だめ)      师走(しわす)     可成(かなり)

也有一些音训混读的外来词,如﹕

    更纱(サラサ)                     型录(カタロク)

    日本汉字词中,一个汉字所对应的训读,可以是一个词素,也可以是一个以上的词素。如﹕“山、水、牛、羊”对应的やま、みず、うし、ひつじ是一个词素。但是“雷、湖、旭、鸡”对应的かみなり、みずうみ、あさひ、にわとり则是两个词素,按照词素对译,分别是“神鸣、水海、朝日、庭鸟”。                           

    另外,一个汉字可以对应几个训读,一个训读也可以对应几个汉字。:“端”字的训读,可以是そば、つま、はし、はた、はな、へた、むら。 这些训读与“端”字都有一定的联系。“端”是“端”的后起字,“端”的本义是“草木初生”。而初,就是开始、开端;引申为一般事物的端头。植物生长都是笔直向上的,所以“端” 字也常常用来表示事物的先头部分。

    そば是侧旁、附近的意思(不在当中)。“端”是“端头”,可以是始端,也可以是末端,总之不在中间。这样,“端”就可以训为soba.

    つま是边缘的意思;特别是指屋脊两头的边墙。对于整座房子来讲,就是左右两头,跟“端”的意思是一致的。

    はし是物体的端头,是边缘、边际的意思,都可以跟“端”字相对应。

    はな是物体的前端,鼻子也叫はな,在人的脸部,鼻子是尖端。

    へた也是边缘、端头的意思,跟はし、はな的意思相近。

    むら是群体、丛聚的意思,又表示布匹一卷的长度。布匹卷在一起,当然是很多的,跟众多、成群的意思可以相通。写成汉字,可以是端,也可以是匹、段。这个意思跟“端头”或“正、直”没有什么联系,应该看成是假借。

    另一方面,像はじめ这样的一个训读,可以对应“一、大、初、甫、始、孟、昉、长、祖、首、俶、端、肇”等汉字。那是因为这些汉字有一个共同的意义,即“起初、开始”。

   “一”是自然数列的起始。《汉书.叙传下》﹕

    元元本本,数始于一。产气黄钟,造计秒忽。

《老子》第四十二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所以,《汉书.董仲舒传》说﹕

    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

    “大”也有初始的意思。《礼记.文王世子》“天子视学,大昕鼓征”郑玄注﹕

    大,犹初也。日初明击鼓,征召学士,使早至也。

    “初”是开始裁衣服的意思。《说文.刀部》﹕

    初,始也。从刀从衣,裁衣之始也。

    “甫”是“圃”的本字。甲骨文的字形像田里长着蔬菜。甫(圃)可以说是蔬菜始生之地。《周礼.春官.小宗伯》﹕“卜葬兆甫竁,亦如之”郑玄注﹕

    甫,始也。

   “始”,先出生的女孩叫“始”。《说文.女部》﹕

    始,女之初也。

清.吴大澄《说文古籀补.颂鼎》﹕

    始,妇之长者。《尔雅》﹕“女子同出,谓先生为姒。”凡经典“姒”字皆当作“始”。

  古文“台”、“以”为一字。

以后词义扩大,把其它事物最先发生的也叫“始”。

    “孟”是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大的。《说文.子部》﹕

    孟,长也。

    “昉”的本义是天刚亮。也有“开始”的意思。《列子‧黄帝》“既出,果得珠焉,众昉同疑。子华昉令豫肉食衣帛之次”晋‧张湛注﹕

    昉,始也。

    “长”跟“孟”一样,也可以指排行最大,也有“初始、第一”的意思。      

    “祖”的本义是祭奠始祖的庙。也有“初始”的意思。《说文.示部》﹕

    祖,始庙也。

    “首”就是人头,人体最上头的部分,当然有“开头、首先”的意思。

    “俶”在《说文解字》里有两个本义﹕

     俶,善也。从人叔声。《诗》曰﹕“令终有俶。”一曰﹕始也。

许慎认为“令终有俶”的“俶”字是“善”的意思,但是毛亨的《毛诗故训传》却释为“始也”。《尔雅.释诂上》“俶,善也”郝懿行义疏﹕

    俶既训始又训善者,始未有不善,终之为难。故《诗》言“令终有俶”以俶为善。

古人认为万物在开始的时候都是好的,所以《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又《国语.楚语》“昔令尹子元之难,或谮王孙启于成王”三国.韦昭注﹕

    子元,楚武王子,文王弟,王子善也。

古人的名和字有一定的关系,如班固,字孟坚。“坚”就是“固”。楚武王之子的名是善,子元是他的字;“元”就是“善”。“元”是“初始”的意思,这样,始和善就统一起来了。

    “端”表示事物的初始、开端,前面已经说过。

    “肇”是“肈”的俗字,是“肁”的假借字,《说文.户部》“肁,始开也”清.段玉裁注﹕

    引申为凡始之称。

这么多的汉字都有“初始”的意思,因此可以用一个共同的训读hajime。这种训读方0法与中国古代的文献《尔雅》是完全一致的。《尔雅.释诂上》﹕

    初、哉、首、基、肇、祖、元、胎、俶、落、权舆,始也。

模仿《尔雅》的这种训释方法,上面的训读可以表示为﹕

    一、大、初、甫、始、孟、昉、长、祖、首、俶、端、肇,はじめ也。

    从上面的例子也可以看出,日本汉字词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汉字多用古义,汉字词多用古词。如﹕行政区域的“道”,政府机构的“省”,一县的行政长官为“知事”,中小学首席教师称“教头”,男子自称“仆”,对称可谓“君”,女儿叫做“娘”,丈夫称“主人”,火车站叫“驿”,热开水是“汤”,赛跑叫“竞走”,当铺谓“质屋”,“感激”意为“感动”,“痛恨”实是“深惜”……。凡此种种,无一不是古代汉语的孑遗。谙熟中国古典文化的中国人来到日本,会对日本的“汉语”倍感亲切,一似他乡遇故知,仿佛有身在宋元古代之感。因为这些词在中国,有的已经不再使用,有的虽然在用,意思却已大不一样,一般的中国人见了会感到愕然。在现代汉语中,“娘”是母亲,“汤”是多汁的熟食;见了“竞走”,会误以为另一种双脚不能同时离地的田径运动,看到“教头”,则容易联想到《水浒传》中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汉字词在日语中的地位和作用

    汉字传入日本之后,一千七百多年以来,可以说已经深入人心,根深蒂固了。二次大战结束以后,据说美国占领军的有关部门曾经下令废除汉字。先在车站做试验,把地名汉字用布盖上,下面写片假名,再下面写拉丁字母。然而日本人对此感到十分不便。本来用汉字,人们只要看一眼,就像摄像机一样,把字形摄入脑中,再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它们的含义。但是现在看到的是一连串的罗马字和片假名,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车就开走了。于是他们纷纷请愿,要求恢复汉字。

    每一个汉字所表示的是一个概念,而每一个字母所表示的是一个音素,要把好几个字母连起来读了之后,才能“听”出它们所表示的意义。从阅读的速度来考虑,应该说汉字要比字母快得多。

    在全部日语词汇中,汉字词的比例要占到半数以上。根据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对昭和三十一年的九十种杂志所作的统计调查,“汉语”在全部词汇中所占的比例是47.5%, 而前面说过,日本人所说的“汉语”是指音读汉字词,汉字词则还要包括训读汉字词和音训混读汉字词。所以说,汉字词在日语中所占的比例肯定要占到50% 以上。另外,国立国语研究所还对昭和四十九年以及昭和五十年的理科和社会科的高中教科书中的词汇作了统计调查,其中“汉语”所占的比例是58.77%,还不包括人名(10.22%)和地名(9.57%)。我们所讨论的汉字词也包括人名和地名,把这两项也加进去,总的比例就达到78.56%;如果再加上训读汉字词和音训混读汉字词,总的比例就要超过80%。从上面的数字可以看出,汉字词在日语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

    日本至今不能废除汉字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日语中“汉语”所占的重大比例。这些音读汉字词有许多是常用词,并且其中有大量的同音词。在中国,汉字至今不能被取代的主要原因,也是拼音文字无法区分大量的同音词。与中国相比,日本“汉语”中同音词的比例要大得多。由于日语音节简单,音节数量也比汉语少得多,许多在汉语中并不同音的汉字词,在日语中都成了同音词。笔者曾经对《岩波国语辞典》(第三版)中的音读汉字词作过调查,其中以ka行的五个假名开头的音读汉字词共有6850个。在这6850个“汉语”中,同音词数在10个以上的有23组;最多的一组是きこう,共有20个同音词﹕

     奇功、奇效、奇行、气孔、气候、季候、起工、起稿、寄稿、寄港、归港、

     归航、归耕、机甲、机构、稀构、骑行、纪行、贵公、机巧

而在《广辞苑》(第四版)中,kikou 的同音词则多到31个,除了上述20个以外,还有﹕

    危行、气功、奇巧、纪纲、归向、归降、寄口、寄航、龟甲、贵幸、葵向

在这31个同音词中,只有“奇行”和“骑行”是同音的,其余都不是。由此可见,跟汉语相比,日本汉字词的同音词要多得多。当然也有相反的情形,汉语中的同音词,在日语中却不同音。例如“权利”和“全力”,在汉语中都读 quanli,但在日语中前者读けんり,后者读ぜんりょく。这主要是由于古今汉字读音的变迁。如古代的入声字在现代分别派入平、上、去三声,双唇鼻音韵尾[-m]和浊音声母的消失,以及部分齿音、牙音等的分合造成的。但总的来说,与“日语同音而汉语不同音”的情况相比,要少得多。

    日语中由于同音汉字词的大量存在而无法取消汉字,一个比较有名的例子是﹕

    贵社の记者は归社する汽车で喜舍しました。

在这个句子中,“贵社、记者、归社、汽车、喜舍”这五个汉字词都读作kisha。如果不用汉字,全部写成假名或罗马字,那么这句话就根本不能理解。虽然这只是个别极端的例子,但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汉字词在日语中的重要作用。

 

  汉语中的日源外来词问题

    由于民族交往的日益频繁,各民族的语言中或多或少地渗进了异民族语言的词汇,这就是外来词。汉语和日语中都有外来词。与日语相比,汉语中外来词的数量要少得多。一个民族语言中外来词的多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个民族对于外来文化的态度。在对待外来文化的态度上,中国和日本完全不同。日本有着吸收外来文化的传统,而中国则有着排斥外来文化的传统。这当然是相对而言,说吸收并非全盘吸收,说排斥也不是完全排斥。在古代,中国的文化远远高于周围的国家和民族;因此,对中国来说,吸收外来文化是少量的、次要的,而输出自身的文化则是大量的、主要的。日本的情况正相反。在古代,它首先是大量地吸收中国文化;到了近代,又不断地吸收西洋文化。表现在外来词方面,日语中有着大量的外来词;对于日本民族来说,“汉语”也是外来词,只是由于年代久远,日本人已经不觉得它们是外来词了而已。真正的日本词,也就是“和语”,在上述国立国语研究所对九十种杂志的统计结果中只占36.7%,而在对高中教科书的调查结果中,更是少到只有14.69%。

    日语中的外来词绝大部分是照音直译。即使战前用汉字音译的,战后也都改用片假名音译。只有意译的外族词仍然使用汉字,因为它们不是外来词。

    音译外来词的数量在现代日语中越来越多。日本学者野村雅昭曾对《现代用语の基础知识》一书的1969年版和1980年版中收录的新词作过统计,在1960年版中,日本词(和语)占3.6%,“汉语” 占40.2%,洋语(即西洋外来词)占43.1%。而在1980年版中,和语降为1.9%,“汉语”为28.8%,洋语为58.7%。从上面的数字可以看出,和语新词在全部新词总数中的比例越来越少,而西洋外来词则以惊人的速度增长。这种情况已经引起日本语言学界的重视,呼吁要为保持本民族语言的纯洁而努力。

    中国的情况正好相反。外来词的数量本来就不多;而在这些为数不多的外来词中,又有许多本来是音译词的,后来也逐渐改用意译词,即不再是外来词了。如﹕

    德律风——电话      歇斯底里——        德谟克拉西——民主

    披亚诺——钢琴      盘尼西林——青霉素        烟斯披里纯——灵感

等等。这种情形使得外来词在汉语中的比例越来越少。只是在近十来年改革开放的形势下,港台和海外的汉语外来词有所渗透,像“的士、迷你、迪斯科、卡拉OK”等外来词已经逐渐进入中国人的语言生活中。尽管如此,汉语外来词的数量仍然是十分有限的。

    汉语外来词中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汉语中的日源外来词问题。对于西洋外来词,中国人往往比较容易识别,也容易接受。而对于日源外来词,一方面不容易识别,另一方面也不太容易把它们当作外来词来接受。比较典型的是“革命、经济、文学、物理”等,中国的学术界有人把它们当作日源外来词,但我们则认为不应该算作外来词。这些词在汉语中本来就有,或者在汉语中虽然没有,但词的内部形式仍然符合汉语的构词原理。应该把它们看作是汉语词义或字义的引申。只有当一个词的与构成这个词的汉字的字义完全没有关系时,这个词才有可能是外来词。如“沙发”这个词表示一种有弹性的软靠椅,而不是“沙子的发达”;“摩托”是指装有内燃发动机的二轮或三轮机动车,而不是“既摩擦又衬托”。至于“巧克力、咖啡”等词,从汉字的字面上来看,更是无意义可寻。汉字在这里纯粹是起表音的作用。而“革命、经济……”等词,中国人看了汉字就可以揣知其含义,所以不应当把它们看作外来词。把这些词看作外来词的理由,据说是因为日本人首先用它们来翻译西洋

词语,似乎这些词的发明专利权从此便归于日本人,因此要把它们算作日源外来词。其实日本人并不把它们当作外来词,也不承认它们是“和语”;而是把它们归到“汉语”中去了。称之为“汉语”,已经很明确地表示了它们并不是日本词。日本人把它们称为“汉语”,中国人(有人)又把它们称为日源外来词。双方互相谦让,真是客气得可以。如“混凝土”一词,刘正琰编《汉语外来词词典》算作日源外来词,而杉本つとむ《宛字の语源辞典》则认为是源于中国、因翻译英语词concrete而造的词。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根本用不着推来让去。“革命、经济”等这些中国古代文献中就有的词,理所当然地应该认为是汉语词;而像“物理”这个词,究竟是日本人先用还是中国人先用,也很难说得清。上述《汉语外来词词典》把它算作日源外来词,同时又指出在《晋书.明帝纪》中就有这个词的用例﹕

    帝聪明有机断,尤精物理。

这个“物理”固然不等于现代意义上表示physics 的“物理”,但是二者在意义上还是有联系的。而明代学者方以智的一部有关物理学的著作,书名就叫做《物理小识》。其写作年代无疑在日本人翻译西洋词之前。所以说,到底是谁先用“物理”这个词来表示现代物理学意义上的“物理”,也很难说清楚。我们不能把日本人用来翻译过西洋术语的汉字词都算作日源外来词。翻开《英和辞典》、《佛和辞典》、《独和辞典》等书,日本人用以翻译西洋词语的汉字词还有很多,譬如日本人也用“人民”来对译people,用“国家”来对译country。试问,我们可以因此说“人民、国家”也是日源外来词吗?

    中国人翻译西洋外来词比日本人早,这是中日两国的学者一致公认的;但后来日本人在翻译西洋词语时,也用了不少中国人没有用过的词或词义,然而那只是对汉字词词义的引申和发展。谁先谁后更不是判断该词是否为外来词的标准。在汉语中,判断一个词是不是外来词,只应该有一个标准,那就是看构成这个词的汉字是表音的还是表意的。如果汉字在词中是表音的,那么这个词就是外来词(像声词、感叹词等虚词除外);否则就不是外来词。如果有人用“革命”来翻译英语的coming,用“经济”来翻译俄语的деньги(钱),那么,这样的“革命”和“经济”就是外来词,然而并没有人这样做。至于这个词所表示的概念是否“外来”,更不能作为外来词的判别标准。如:飞机、火车、电话、手枪,这些概念都是外来的,但它们都不是外来词,因为这些词中的汉字都是表意的。另外,某个词在日语中是否也有,也不能作为判断它是否为日源外来词的依据。如“电话、电报”,日语中有,刘正琰《汉语外来词词典》作为日源外来词收入了;而“卫星、西红柿、天鹅绒”等,日语中也有,但该书却没有收入。再如“柠檬、咖啡、打”,日语中也有,该书虽然收了,但并没有算作日源外来词。我们认为,上述三组词语中,只有第三组是外来词,因为它们中的汉字表音,其余两组都不是外来词,因为它们中的汉字表意。同理,“葡萄”是外来词,“孔雀”则不是外来词。“孔”是大,“雀”就是鸟,“孔雀”就是大鸟。

    另一方面,像“留学、神话、干部”等词,按说是最有资格算作日源外来词了,因为它们确实是日本人首先使用。“留学”最早见于《续日本记》所记的宝龟六年,即公元775年,而中国人的著作中出现“留学”一词则是在《旧唐书.东夷传.日本》所记的贞元二十年,即公元804年。“神话、干部”产生比较晚,都在明治维新以后,现在中国的语言学界一般都只把“干部”认作日源外来词,其余两个都没有收入外来词词典。我们认为这些词都不是外来词,因为它们中的汉字都是表意的。

    总之,只要构成一个词的汉字是表意的,这个词就不是外来词。就像中国人画的油画,虽然作者是中国人,但作品仍然是西洋画;而西洋人学了中国画技法后所画的中国画作品,也不能称为西洋画。同样地,日本人学习了汉语汉字之后,利用汉语的构词原理创造新词,或者把汉语中原有的词作了引申发展、赋以新义,对于汉语来讲,那些词仍然是汉语词,而不是外来词。连日本人自己也说那是“汉语”,我们又何必硬要说它们是“日语”呢?

 

  日语中的特殊汉字词——人名和地名

    日本的人名和地名绝大多数是用汉字来写的,它们也是汉字词。日本人的姓氏有很多是地名,这跟中国古代很相似。古代中国人的姓氏里,有一部分是跟地名相同的,如齐、鲁、赵、魏、宋、陈、燕、秦等。现在,中国人的姓氏就没有跟地名相同的了;地名中没有赵、钱、孙、李,姓氏里也没有北京、上海。日本则不一样,许多姓氏与地名完全相同。如:奈良、横滨、神户、福冈、名古屋、神奈川等,既是地名,又是姓氏。

    日本人名地名的另一个特点是许多名用汉字有着特殊的读法。如有的是“有音无字”﹕“武藏”读作むざし,む对应“武”字,ざ对应“藏”字,し则是有音无字;有的则是“有字无音”:“柿右卫门”读作かきえもん,かき对应“柿”,え对应“卫”字,もん对应“门”字,“右”就是有字无音。

    名用汉字的读法更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一个名用汉字可以有许多读法,而一个读法也可以对应许多不同的汉字。如“智”字,可以有あきら,さかし,さと,さとし,さとる,とし,とみ,とも,のり,まさる,もと等十一个不同的读法,而さと这一个读法,也可以对应“了、仁、公、吏、利、束、邑、里、知、学、怜、彦、县、郊、哲、惠、郡、悟、敏、乡、都、智、答、觉、达、量、圣、诚、德、熙、聪、慧、睿、喻、贤、邻、识等37个不同的汉字。

    一个名用汉字“智”所对应的十一个不同的汉字,在日语中的意义不是完全相同的;但是它们之间有着一定的关系﹕

    あきら是あきらか,あきらめる的词根,有明亮、明确、明白等意思。这些意思跟“智”是相通的。“智”就是聪明、明白。

   さかし是さかしい的词根,意思是聪明、伶利,也就是“智”。

    さと,さとし,さとる可为作一组,它们是同源的词或词素。さと是さとし,さとる的词根。它们的共同意义是敏锐、颖悟,也可以跟“智”相通。

    とし是文语形容词,也可以写作“敏し、捷し、聪し ”。意思是聪颖、敏捷、脑子反应快,这样的人当然是“智”者。

    とも是 ともす、ともし的词根。意思是点火、点灯。点了灯,有了烛火,环境就变得“明亮”,人也就能看得“明白”,变得“智”了。

    のり是のる〔宣る·告る〕的名词形,其意思是宣告、公布。《左传.僖公二十七年》“未宣其用”晋.杜预注﹕

    宣,明也。

宣告、公布,就使人“明白”、使人领悟——“智”了。

    まさる可写作〔优る、胜る〕,意思是超过、胜过。能够超过别人、胜过别人的人,当然是“智”者。

    とみ可写作〔富〕,不聪明、没有“智”慧的人,是不会富的;反过来说,智能本身就是一种财富。

    もと可写作〔本.元.原.基〕,是根本、源头、基础的意思。《汉书.公孙宏传》﹕

    智者,术之原也。

“术”,是计谋的意思。全句说﹕“智能是计谋的本源。”实际上,应该说智能是一切的本源。有了智能才会有其它的一切。这样,“智”就训读为もと了。

    反过来,再看看一个训读对应许多汉字的情况。前面说过,さと这个训读可以对应37个汉字。从さと的词义上来看,这37个汉字可以分为两组﹕

    了、仁、公、利、知、学、怜、彦、哲、惠、悟、敏、智、答、觉、达、量、  

    圣、诚、德、熙、聪、慧、睿、谕、贤、识

27个汉字为一组。另外﹕

    吏、束、邑、里、县、郊、郡、乡、都、邻

10个汉字为一组。

    第一组汉字对应的さと是さとい〔聪い〕、さとす〔喻す〕、さとる〔悟る.觉る〕的词根,意思是聪明、颖悟;第二组汉字所对应的さと是〔里.乡〕,意思是人们的集居地。

    さとい,さとす,さとる是同源词。有“敏锐、颖悟、明了”的意思。和第一组27个汉字的意义有联系。

    “了”是“了悟、明白”的意思。《玉篇.了部》﹕

    了,慧也。

    “仁”,有痛痒相知、感觉灵敏的意思;“不仁”则是肢体麻木、不灵便。《素问.痹论》“其不痛不仁者,病久入深,荣卫之行涩,经络时疏,故不通,皮肤不营,故为不仁”唐.王冰注﹕

    不仁者,皮顽不知有无也。

既然“不仁”是不灵便,那么“仁”就是灵便、反应快,也就是聪明。

    “公”有公开、公布的意思,也就是使人晓悟、明白。

    “利”的本义是刀子锋利,切割东西很快。さとい,さとる都有敏锐、反应快的意思。在“快”这一点上是相通的。

    “知”是“智”的古字,自然有聪明、颖悟的意思。

    “学”字的古文字字形为“斅”,《说文.教部》﹕

    斅,觉悟也。

《玉篇.子部》也说﹕

    学,觉也。

都是使人觉悟的意思。觉悟了,就会变聪明。

    “怜”,《玉篇.心部》﹕

     怜,心了也。

内心了悟,自然聪颖。

    “彦”是俊美、有才华的意思。有才华的人当然既聪明又颖悟,所以训作さと.

    “哲”字的本义就是聪明。《说文.口部》﹕

    哲,知也。

    “知”是“智”的古字,有聪明、颖悟的意思。

    “惠”字的本义是“仁”。但是它跟“慧”字上古音很相近,中古以后则完全同音,古书中常常通用。如《晏子春秋.外篇上十五》﹕

    夫智与惠,君子之事,臣奚足以知之乎?

又《后汉书.仲长统传》﹕

    纯朴已去,智惠已来。

“惠”就是“慧”,当然是聪明的意思。

    “悟”,さとる这个词可以写作〔悟る〕,“悟”训さと是理所当然。   

    “敏”就是聪明、敏锐,さとい可写作〔聪い〕,本来就是聪明的意思。

    “智”训さと,前面已经多次提到。

    “答”是应对、答复的意思。《尔雅.释言》“俞,畣,然也”晋.郭璞注:

    畣者,应也,亦为然。

“畣”是“答”的古字。应对、答复,都是为了使对方明白、了解。这跟さとす,さとる的“领悟、理解”是同一事件的两个方面,在意义上应该有相通之处,所以“答”也训为さと,“答”字的这个意义,在中国古代文献中未见用例。可以认为“答”字的这个意义是“和训”。

    “觉”,さとる可以写作〔悟る.觉る〕,都是觉悟、明了的意思。“觉”字训作さと,自是理所当然。

    “达”字有“晓悟、理解”的意思。《论语.乡党》“丘未达,不敢尝”梁.皇侃疏﹕

 达,犹晓解也。

晓解,就是知晓、了解。所以“达”字也训作さと.

    “量”字的本义是称重量,称量的结果,自然是使人“明白”。它又跟“良”字的古音相同,都属阳部来母,所以古书中有时也可以相通。如《山海经.海内北经》“犬封国曰犬戎国……有文马,缟身朱鬣,目若黄金,名曰吉量”晋.郭璞注﹕

    量,一作“良”。

两个字在意义上也有相通之处。《释名.释言语》﹕

    良,量也,量力而动,不敢越限也。

量力而动,正是明智之举。“量”之训さと,良有以也。

    “圣”是极度聪明的意思。《尚书.多方》“惟圣罔念作狂”唐.孔颖达疏﹕

     圣者,上智之名。

“圣”可训さと, 当无疑义。

    “诚”是诚实的意思,双音词有“坦诚”,成语有“开诚布公”,都是“光明正大、无所讳饰”的意思。“诚”能使别人易于了解、晓悟,因此,也可以连带地训为さと,这种用法在中国文献里未见用例,也是日本人对汉字字义的发展和引申。

    “德”有“了悟、明白”的意思。《庄子.外物》﹕

    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

最后两句是说,心机极度好叫“知”,知(智)慧极度高叫“德”。这样,“德”训为さと就不足为奇。

    “熙”有“光明”的意思,《尔雅.释诂》﹕

    熙,光也。

又《礼记.缁衣》“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汉.郑玄注﹕

    缉,熙,皆明也。

“光、明”的意思与さとる,さとす的“明白、了悟”可以相通。

    “聪”,さとい可写作〔聪い〕,则“聪”即さとい的词根。

    “慧”即智能,也就是聪明,训读为さと,当无疑义。

    “叡”有“明智”的意思。《玉篇.目部》﹕

    睿,智也,明也,圣也。

所以可训为さと。

    “谕”,さとし,さとる可写作〔谕し〕〔谕る〕,“谕”即它们的词根。

    “贤”有“智能、聪颖”的意思。《黄帝内经素问.解精微论》“行治有贤不肖,未必能十全”唐.王冰注﹕

    贤,谓心明智远。

这个意义与さと,さとる的“聪明、颖悟”相当,故得为训。

    “识”的本义是知。《说文.言部》“识,常也;一曰,知也”清.段玉裁注﹕

    “常”当为“意”……心之所存谓之意。所谓知识者,此也。

这个“知识”也就是“智识”,即“智能的见识”。“贤”之训さと, 亦属必然。

    さと对应的第二组10个汉字(吏、束、邑、里、县、郊、郡、乡、都、邻)都与“乡、里”的意思相通。这个さと是指人们聚居的地方,又引申为行政区划的单位之一。

    “吏”是从事管理的人。《说文.一部》﹕

  吏,治人者也。

又《吕氏春秋.审应览.具备》“吏皆笑宓子”汉.高诱注﹕

  吏,邑吏也。

邑吏就是乡村小吏。吏所管辖的范围多为乡里(さと),因此也把“吏”训为さと,这种用法是中国古代文献里所没有的,是日本人对“吏”的字义所作的发展。

    “束”是捆缚的意思。捆缚可使物体聚拢,さと〔里〕是人们聚居的地方。二者在“聚集”这一点上是相同的。“束”的这种用法也是日本特有的。

    “邑”,《周礼.地官.里宰》“里宰掌比其邑之众寡”汉.郑玄注﹕

    邑,犹里也。

唐.贾公彦疏﹕

    邑是人所居之处。

因此,“邑”与“里(さと)”同义。

    “里”,即さと. 因以为训。

    “县”是行政单位之一,也是人们聚居的地方,所以也训为さと.

    “郊”是指城邑之外,也是人聚居的地方,其训为さと, 理同上。

    “郡”也是行政单位之一。周代的郡比县小,秦以后郡比县大。日本的郡比县小,可见是直追古制。郡、县都是人聚居的地方,所以训为さと.

    “乡”也是行政单位之一。与“里”同训为さと.

    “都”也是古代的行政单位之一,同样是人聚居的地方,所以训为さと.

    “邻”是古代的一种居民组织。《说文.邑部》﹕

    邻,五家为邻。

所以,“邻”也像“乡、里”一样,是人们聚居的地方。《汉书.扬雄传上》“武义动于南邻”唐.颜师古注﹕

    邻,邑也。

因此,“邻”也可训为さと。

    从以上的情况可以看出,古代的日本人对汉字的音义关系以及中国古典文献是十分熟悉的。如一个训读对应许多汉字,而这个训读本身又有不止一个含义;这种情形与中国古代的儒家经典《尔雅》的训释方式十分相似。《尔雅.释诂下》﹕

    台、朕、赉、畀、卜、阳,予也。

晋.郭璞注﹕

赉、卜、畀,皆赐与也。与,犹予也,因通其名耳。《鲁诗》曰﹕“阳如之何?”

今巴濮之人自呼阿阳。

这是说,在“台、朕、赉、畀、卜、阳”这六个字中,“台、朕、阳”对应的“予”是第一人称的“予”,即“我”;而“赉、畀、卜”对应的“予”则是“赐予”的“予”。“予”字有两个意思,所以对应着两组同义词。

    日本的名用汉字与一般的汉字词有所不同,它们的训读更多地保留了汉字的古义,有些训读(词义)甚至是中国汉字所没有的,则应该归入日本的“国训”。如“冲”字,本来是水波涌动的意思。《说文.水部》﹕

    冲,涌摇也。

到后世又引申出水深的意思。《广韵.平声东韵》﹕

    冲,和也,深也。

在这个基础上,又引申为两山之间纵深的平地。如湖南省湘潭县地名有“韶山冲”。而在日本,“冲”可以表示海上、湖上远离岸边的地方。训读为おき。这个意义是中国汉字“冲”所没有的。但它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部分,即“纵深”。这是日本“国训”的一个特点,即与中国汉字的原意既不相同,但又有联系。因此,这也可以说是汉字字义的一种引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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